第一批回家的年轻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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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批回家的年轻人

第一批回家过年的人,有的已就位一个多月,他们多数是歇工或者待业的年轻人,提前回家整顿,等待春节重新出发。可居家的短暂蛰伏并不能修养身心,亲友突然的关心、父母唠叨抑或催婚的攻守,会让年轻人们随时破防。 

第一批回村的年轻人

河南信阳的1月份,傍晚6点气温亦在零度之下。杨思语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,从往返信阳市里和老家县城的载客汽车上下来。昏黄路灯下,父亲的车停靠在路旁等她。坐上父亲的车,两人一起往家中驶去。

辞掉广州的工作回到老家,杨思语成了第一批回家过年的人。

这天是2024年的元旦,距离除夕还有40天。往年杨思语和许多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一样,往往得忙碌到年关近了才放假回家过年,走这条路时,路上往往堆满了各种叫卖年货、玩具以及小吃的摊贩。今年回家早,离除夕月余,外出打工的人们尚未归乡,一路上空空荡荡,只有昏黄的灯光做伴,路上也只有零星几位行人。

回到家中,母亲第一时间接过杨思语的行李箱,杨思语拗不过她,只能任由她拎上自建房的二楼。喝过暖呼呼的稀饭,杨思语走出厨房,父亲将一个温热的烤红薯塞到她手中,也不说话,就只是一个劲地瞧着她笑。一旁的母亲告诉她,这是自家种的,很甜。

回到家后,杨思语白天几乎只在家里二楼和楼底下的菜园子里活动。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,她才会出门,绕着县城的广场走一圈,再从另一条路散步回家。

杨思语的父亲是乡里的医生,他把自家自建房一楼改成了医疗室接诊病人。偶尔有人来家里作客,就在一楼聚坐聊天。偶尔客人们遇上出入的杨思语,总会问她:回来啦?反应过来又往往会略诧异地追问一句:今年这么早回来啊?杨思语总是简短承认,不展开讨论。一来她觉得对方并非真的关心并想深入讨论这个话题,二来,她也怕说多了,不小心成为县城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在县城,晚饭后散步是她唯一的运动。工作时,她常花钱去场馆打羽毛球,每次30多元。在广州,30多元不过是一顿饭钱,但在老家邻里的概念中,这可能是全家人一天的生活费。杨思语担心,这样的消费如果被人知道了,会在村里掀起风言风语。“你看他家女儿,出去打个球花三四十块钱,你说这钱弄啥不好?”杨思语想象着邻里们背后议论她的语气,不由得更加认定,既然回了家,还是遵守这里的生活准则,低调为好。

1月初,邱盈雪也早早返乡了。2023年年中从大学毕业后,邱盈雪就四处奔忙着想找一份工作。招聘软件上,简历投出去不少,但用人方要么已读不回,要么就是告诉她想招有工作经验的,不知不觉小半年过去,她一直没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。

这半年来,她一边找工作,一边做各种兼职赚些生活费。她在游泳馆兼职过一段时间服务员,在网上卖过东西,还做过电话推销,收入不稳定。邱盈雪没有告诉家人这件事。她跟母亲谎称,自己在深圳找了份文员的工作,扣除吃住一个月能赚3000元。实际上,毕业后她连房子都没租过,一直借住在朋友家中。

在邱盈雪一家的世界里,年味已经开始蔓延。

读书的时候,邱盈雪总是趁着放寒假,在家帮母亲干活。她的父母在老家汕头的菜市场做小买卖,卖自家田里种的土豆、萝卜,也卖自家产的番薯粉。广东汕头过年有吃萝卜糕等各种糕粿的习俗,许多糕点要用到番薯粉,家家户户都要购买相关原材料。年关就是家中生意的旺季,工作量奇大,母亲每年都指望她放假回家帮忙。

1月初,春节的生意已经开始忙起来,母亲一如既往嘱咐她尽早回家帮忙。索性,邱盈雪便跟母亲谎称公司突然裁员,没有了工作,于是得以提前一个月有余回到了老家。

年前的日子被农忙淹没。早上,邱盈雪和家人一起,把番薯从地里挖出来,冲洗干净。下午,在离家500米远的作坊里,邱雪盈和父母会把洗净的番薯碾成浆,经过过滤和晒制之后,这些番薯浆便会成为白花花的番薯粉,售卖给客人。

“村口情报组”捕捉到了邱盈雪的身影。一个普通的下午,邱盈雪如往日一样到作坊帮忙。刚踏进作坊,就听有人喊她:“小妹,你找工作了吗?”

邱盈雪一看,是以前的老邻居。这个问题让邱盈雪略感尴尬,她回答邻居:“没找到,年后接着找。”回家这段时间,有时上街买东西,时不时都会有人问她的工作情况。每一次,邱盈雪都会简单地回答“年后接着找”,找法子快速结束话题。

这一次,听到邱盈雪的回答,老邻居也不走,拉着她说起了自己在外打工的孙女。老邻居的孙女和邱盈雪同龄,也是2023年的应届毕业生。她和邱盈雪说,毕业后,她的孙女好不容易才在广州找到一份月薪4000元的工作,还不包吃住。老邻居觉得不靠谱、待遇太差,劝孙女放弃这个机会。没想到那之后,一连数月直到现在,孙女还是没找到工作。

邱盈雪听了,安慰她:“这是正常的,你看我现在不也没找到吗。”听她这么说,邻居松了口气,又和她母亲寒暄了几句,满意地离开了。她离开后,邱盈雪母亲小声嘀咕道:“我天天在这待着,最近都没见到她。怎么你一回来,她就找来了?”

邱盈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对方可能就是特意冲着自己来的。

 

 | 邱盈雪从自家地里挖出来的番薯 

满腹心事的年关

202311月主动离职前,杨思语还没怎么意识到大环境的变化,后来她才发现,如今要找一份称心的工作并不容易。

杨思语在广州打拼了7年。7年前决定去广州打拼时,她只用了一个下午做决定。买票、收拾东西、通知家人,一气呵成。

那时候,广州遍地是机会。刚到广州,她月薪5000元。这些年每一次换工作,她总能快速找到心仪的职位,通过跳槽实现薪资增长。在广州的第7年,她的薪资已达5位数。

初入职场那些年,前路都是向上攀爬的趋势。有时候奔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中,她忍不住设想未来要在广州的某个区域买一座房子,把父母接过来。如果钱财上有余力,最好还能为家乡做点贡献。

“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大,但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。”提及此,如今的杨思语感到有些难为情。

决定辞职时,杨思语只当是一次普通的权衡局势后的跳槽。2023年开始,她发现集团的效益一直在下降,自己所在的部门出现了亏损。为了降本增效,集团内部不断有业务部门被合并、重组。10月份,杨思语所在的部门也面临着业务调整,需要抽调一小部分人手去往海外业务组。在她看来,这也相当于是种变相裁员。在此之前,她曾听闻集团在香港的分公司,已经被裁掉了不少老员工。

这两年,杨思语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到达了一个瓶颈期,失去了上升空间。再加上她无意转向新业务,于是便在11月份提了离职。

离职后,她开始留意招聘软件上的相关信息,明显感觉到了就业市场的滑坡。从前工资能开到78千的岗位,如今只开到56千。她预感,随着行情下降,等到自己明年求职时,薪资或许会降到8千。一想到自己7年的工作经验暂时没有继续增值的迹象,杨思语很唏嘘。

“如果年后找不到满意的工作,是不是应该回老家发展?”她想过这个问题无数遍,至今没有答案。

 

 | 天气好时,杨思语家会在门口晒腊肉

2023年最后一天,徐仔是在自家小区的长凳上跨年的。

年味未浓,新年的氛围却很浓烈。徐仔的朋友圈被同龄人的跨年照片刷屏,他却很难快乐起来。在家待业一年,他不好意思呼朋引伴地在父母眼皮底下庆祝。当天晚上,他没有换下灰色睡衣就出门了,下楼独自跨年。靠坐在小区长凳上,对月放空,是他迎接 2024 年的仪式感。

徐仔说, “第一批回家过年的人”,也是“第一批回家挨骂的人”。

他的27岁,是在“找工作”这三个字中度过的。2022年,他一年经历了两次裁员。第一次失业后,好不容易找到的公司又突然倒闭,业绩第一的他成为第一批裁员对象,这让他本来规划好的人生再次出现变故。

2023年年初,为了节省生活成本,他退掉杭州的出租屋,回到家中居住。每日的生活在线上面试和兼职中度过。刚毕业时,他的薪资是7500元,他没想到工作三年后,能找到的工作转正后薪资只有5500元。大半年过去,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,投出去的简历要么石沉大海,要么已读不回。接连的挫败让他开始怀疑自己。后来,他把失业后的坎坷经历记录在自媒体账号“徐仔的vlog”上,逐渐引来许多人的关注和共鸣,才知自己并非个例。

在这个过程中,父母的唉声叹气和抱怨指责日渐频繁。焦虑之下,失眠、发胖和脱发接连缠上了他。每次洗完头,他总要用粘毛器将洗手池边上收拾干净,生怕换来父母一句冷嘲热讽的“让你以前烫发染发”。

立秋这天,父母给他发了最后通牒,告诉他再找不到工作,就去家乡的酒店里做个服务员。面对各方各面的施压,徐仔一度离家,回杭州找工作。

 

 | 因为焦虑,徐仔开始脱发

国庆期间,他终于收到一家公司的入职通知。在家过完国庆,他立刻去了杭州,想着尽快解决租房问题,没想到刚下高铁,未来的上司就打电话告诉他,公司刚对岗位进行了职能调整,他入职后需要脱离团队,独自承担其它工作内容。

由于和预期落差太大,考虑到未来的职业规划,犹豫再三,徐仔最终放弃入职。放弃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,这或许难以理解,但徐仔有他自己的考虑。他毕业后曾就职于一家互联网大厂,虽然这是他等候许久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,潜意识里,他还是觉得职业生涯需要规划每一步,尽量维持漂亮的从业路径。

出发前,他已经和杭州的几位房东约好了看房时间,还开心地将找到工作的消息告知给了父母。在暂住的宾馆作出决定的时候,他的手机上不断收到房东们和家人询问情况的消息。不知道如何面对,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,试图逃避这一切。

那段时间,徐仔继续在杭州漂泊。他每天都要重新寻找更低价的宾馆,在偌大的城市中提着行李四处奔波。有的宾馆没有座椅,吃饭时只能用垃圾桶当板凳;有的厕所是公共的,洗手池紧挨在马桶边上,陈旧的墙皮往下脱落,低矮的过道里,墙面上处处写着“小心碰头”。为了最大限度省钱,他靠吃方便面、馒头度日。打开招聘软件成了一种习惯,里面的累积沟通次数已经到了7000余次。吃饭时,他也停不下刷着招聘岗位的手。

 

 | 宾馆里,徐仔把垃圾桶当作座椅

2023121日,一连待了两个月,经历了几次糟糕的面试后,徐仔再次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。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,他背对着楼底的车水马龙,和这座漂泊了8年的城市合了个影,结束了这趟旅程。

镜头下,渡着金光的楼宇熠熠生辉。当天下午,徐仔踏上回浙江县城老家的路,成为2024新一年“第一批回家过年的人”。

离开那天,徐仔的身上只剩下97元钱。他将这段时间自己在杭州求职的“踩坑”经验分享到网上,期望能帮助一些人“避雷”。然而,他仍不知道如何和父母解释这一年的“失败”,也不知道如何克服回家后那种“寄人篱下”的感觉。

在母亲眼里,别人家的小孩要么事业有成,要么考上了编制,一切都轻而易举。

母亲无法理解徐仔口中就业市场的变化,指责他“20多岁的人整天在家待着”。种种类似的言论,让他感觉刺耳、窒息。有天晚上徐仔觉得冷,开了空调暖气,母亲抱怨道“空调很费电,又不是你交电费”。他觉得委屈、愤怒,更多的感受还是心寒。

他不明白,自己一不欠债,二不犯法,只是没找到工作、没赚到钱而已,为什么母亲却让自己活得像个罪人。 

来年

杨思语的房间窗外是成片的田野。每天清晨,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房间,给她带来生机感。

在广州工作时,睡觉让杨思语焦虑。“如果晚上11点我还没躺在床上,就会开始焦虑睡眠时间不足。”杨思语说。夜里,她总会频繁地醒来,最难熬的时候一个小时内醒来56次。每天晚上睡前,她必须确保自己带上手环,用以检测睡眠质量。正常人通常有3小时左右深度睡眠时间,杨思语往往只有一半。

对于提前回家这件事,她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。农村的生活枯燥乏味,唯一好处是,她终于可以脱离手环,一夜睡到自然醒。

杨思语对家乡感情复杂。在和周遭的碰撞中,这种情感不断变化着。

提前返乡并不意味着安逸,自有它给年轻人酝酿的烦恼。

202311月中旬离职时,杨思语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父母这个消息。“如果我说了,他们肯定会让我回家的。”1997年出生的她,已经到了长辈眼中的适婚年龄。每每回家,催婚的言论总是像疾风骤雨般向她袭来。长辈们希望她回老家结婚生子。

某天晚饭后,父亲又借机催婚。“你看看这个家。”父亲说。杨思语有些不解,以为是哪里的地板脏了,需要拖地。父亲接着说道:“你看看这个家还有没有你的容身之所。”言下之意,是暗示她早点结婚,给家里“腾地方”。她当即怒了,回到房间后越想越气,忍不住给姐姐发消息:“没我的容身之所,那咋了?我活到27岁就该去死吗?”

原本,母亲不在家时,都是杨思语包揽家中的午饭。那晚之后,她迟迟不能消气,连午饭都没做。父亲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暗暗示好了几次,都被杨思语挡了回来,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天。其实,杨思语觉得自己并非排斥结婚,也并不反感相亲,只是和父母想法不同。

她有几个姐姐,都在30多岁时出嫁。之后,姑姑婶婶每每来她家里,总是愁眉不展,唉声叹气,直说自己“一想到还有这么大个女儿没嫁人,就吓得做噩梦”。这样的心理在杨思语看来匪夷所思,她猜测成因可能和村里的闲言碎语有关。众口铄金,许多再平常不过的事,一旦传开就变味了。

她越发发觉,在乡村,自证是件困难的事:“(私生活)这种事情,它是没法去反驳的。”

但理解并不能消弭观念上的隔阂。“在他们那个年代,你只要不挨打、不受气,过的就是好日子。但你说我们这代人,这哪能作为标准呢?”她无法说服自己妥协。

 

 | 杨思语家楼下的菜园子

回家以来,邱盈雪的存款只出不进,数额不断下降。自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,她已经吃腻了。为数不多的存款,她要用来购买每天餐桌上的菜、肉。

有时,邱盈雪会怀念在深圳“薅羊毛”的日子。在外卖平台上的直播间里,只要想省钱,总能找到刁钻的办法。有段时间,靠着各种省钱手段,她经常花几元钱就能点上一份原价十几二十元的外卖。

和许多儿女初入社会的父母一样,并不清楚邱盈雪真实工作情况的母亲,习惯性地和女儿商量筹钱给家里买大件的事。

邱盈雪回到家中后,母亲想趁着过年换辆新电动车,尝试说服邱盈雪出钱购买。邱盈雪很是无奈,反复向母亲表示自己“真的没钱了”。母亲却有些不信,她一年到头守着地里的田,春天播种,秋天收成,一切按部就班。母亲无法理解城市里求职市场中的差别和变换。她总是询问邱盈雪:“别人家的女儿还往家里拿钱,怎么你就没钱呢?”邱盈雪没什么好气,梗着脖子回应她:“今年工作不稳定,能活下来就不错了。”

想到越来越少的存款,邱盈雪常常忍不住焦虑。

在社交平台上看到有人靠卖年货小赚了一笔钱,邱盈雪花了5600元从网上购入了一批“辣椒”和“灯笼”挂饰,还有几张“福字”贴,到隔壁村去摆摊售卖。她想着给年后回深圳找工作存点资金。

128日下午,她有些忐忑地在街边支起了小桌板,摆了个简易摊位,结果直到天黑都无人问津。一想到投入的成本可能全打水漂,她更感到灰心丧气。

回家时,她路过家附近的那栋四层自建楼。屋内常年暗着的灯,已经被重新点亮。

这户人家的主人回村过年了——邱雪盈意识到。那栋楼的屋主是村里公认的有钱人,邱雪盈小时候,村里到处都是平房,这栋楼的房主就建起了这栋4层楼房。他们家每年只回乡一次,有房又有车,在这座小村庄里,这便是乡民们眼中公认的“成功人士”。

前两天,她还听母亲和人议论,曾经有户人家的儿子,在外面创业发了财,带家里的母亲去深圳玩了一圈。结果今年不知道怎的走了下坡路,又重新去给人家打工,连母亲也不得不去饭店里洗盘子了。

在乡村,闲谈是人们寡淡生活里的消遣。

邱盈雪一点儿不期待即将到来的春节。往年正月里过节,大家都是问她“在哪读书”“学什么专业”“找实习了吗”。今年,话题大概会变成“在哪里工作”“什么岗位”“赚多少钱”。

邱雪盈觉得烦,因为一旦她接茬,话题立刻就会聚焦在她身上,立刻就能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,议论的人呢不是炫耀自己儿子一万好几的工资,就是说谁谁的女儿嫁了个好老公。她觉得反感,一有客人来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,也不愿意去走亲访友。

等到二月初,家家户户都要做萝卜糕的日子,她就要带着种出来的土豆、白萝卜,去市场里叫卖。到时,免不了要被一些人追问现状。到时该如何应付,她思来想去,觉得糊弄是最好的方法。

 

 | 杨思语家楼下的菜园子

今年130日便是腊月二十。往年腊月二十之后,杨思语有时会在清晨里被鞭炮声惊醒。她知道,那是陆续返乡的人,在家乡的坟前祭祖。杨思语一家都是在腊月二十二左右,去给太奶奶、太爷爷上坟。今年听说有雨雪,父亲便将日期提前了两天。小年前后,她还要跟着父母去祭拜爷爷和奶奶。

记得小时候,爷爷、奶奶、爸妈、姑姑、伯伯,一大家子人总要聚在一起吃年夜饭。爆竹声中,烧好的菜肴整整摆满两张大桌子,家人们彼此挨在一起,享受着难得的团聚。如今,随着爷爷奶奶相继过世,人再难聚齐,桌上的饭菜,根据出席人数从两桌到摆不满一桌,再没了往昔的年味。

年还没到,她忍不住开始规划起年后回广州找工作的计划。离职前,她给自己留了36个月时间找工作。如果到时候无法找到一份环境和待遇都适配的工作,那么,自己或许彻底会回到老家生活。

杨思语的弟弟计划在腊月二十八回家。节前那一周里,第二批返乡青年就会陆续出现在故乡。在经过一年的劳碌之后,他们盼望用新年的“年味”冲淡“班味”。然而,工作的疲惫和倦怠,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,都可能打断他们的假期安排。在他们身上,呈现出的是和杨思语此刻截然不同的烦恼。

2024117日晚饭后,杨思语姑姑打来电话。姑姑告诉父亲,因为自己的丈夫重病化疗,今年他们一家决定离开河南,去广东过年。团聚的亲人又少了几位。

挂断视频后,杨思语父亲抽起了烟,一支接着一支,烟灰缸里落满了烟灰。杨思语忍不住哭了起来。从前,生老病死于她而言,遥远得就像一辆不会到站的列车。如今,她感觉已经远远听见了火车准备靠站的轰鸣声。看着父亲失落,她几乎想要放弃广州的一切,不顾一切地留在老家。

回过头来,她重新想到河南作为人口大省,未来孩子可以分到的教育资源有限。她的心情又开始摇摆。“河南作为人口大省,未来孩子可以分到的教育资源有限”“广州的医疗、教育,资源是好的,可这些却轮不到你。” 翻来覆去地思量,杨思语进退维谷,只能等待年后的光景给她答案。

转载自真实故事计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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